這對年幼的曹雪芹來說,無異于是從天落到地上。
“我喜好詩文,愛看雜記。旁人去參加文會,我卻覺得自己清雅,不屑于同那些追名逐利的人相處。”
曹家的一切,如今想來就是一場夢似的。
現在夢醒了,他再也不是那個處處受人追捧的曹家公子。
而是眼前這崇文門外十七間半的宅子里的一員。
如果姜煙沒有見過曹家西園,或許不會覺得這十七間半有多慘。
十七間半的宅子,還有仆人。
這慘嗎
只是見了西園,再看這光禿禿的宅子,還有所有人都頹喪沉默的氛圍,姜煙也難以再說“不差”之類的話了。
有些安慰,那是得安慰到心坎上才行。
姜煙只是能理解這種天上帶地下的差別,卻不能感同身受。
還是算了吧
臉頰瘦了不少的曹雪芹靠在炕上,又突然起身,走到桌邊,推開窗戶。
“姜姑娘,倒也不必苦惱。”曹雪芹輕聲,說話的時候口中會呵出一團團的水汽。
隨后他又笑“我從前不曾想過,原來屋子里是可以這么冷的。一杯茶,只消放上半刻便能冷透。茶,六安瓜片是喝不到了。在叔叔哪兒喝過茶葉沫子,后來我就鮮少喝茶了。”
姜煙坐在他對面,就聽曹雪芹說“姑娘從窗外可以看到什么”
“雪枯樹”姜煙試探著說。
窗外的確只有雪景,和一棵棵在冬日里不能開花,葉子也掉光的樹。
看起來很是蕭瑟,猶如現在的曹家。
曹雪芹卻搖搖頭“是荒廢啊。”
曹家抄家之后也并未就此事了。
曹頫騷擾驛站案還欠了許多銀兩,曹家不得已將田地都賣了。
“原以為賣了田地,守著這些屋子。雖是在天子腳下,可曹家畢竟與皇室頗有緣分,總能想辦法東山再起。”
雪落得越來越大,大朵大朵的雪花飄落,還有些飄進了窗子里,落在姜煙和曹雪芹的手背、臉頰上。
“可家仆弄鬼,又有竊賊幾次上門,以至于又要將房地抵押。否則,我們都無米下鍋,無炭取暖。”
說到這句的時候,曹雪芹滿是唏噓,無奈的搖頭。
曾經盛極一時的曹家。
多少官員在曹家門前都直不起腰。
可到最后,卻在家仆的身上栽了一個大跟頭。
門庭凋敝,往往只在一瞬,像是沖破堤壩的洪水,就攔也攔不住了。
姜煙也不免嘆氣。
見過王朝覆滅,也看過家道中落。
曹家在姜煙看過的事情里算不得什么。
只是聽曹雪芹坐在床邊,平靜的將那些事情娓娓道來。
每一個字都比這冬雪還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