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抬手去擦眼前的淚水,我甚至不敢去眨眼,我很害怕,很害怕那樣做了之后,眼前的一切就會徹底煙消云散。
他是活著的嗎他還存在著嗎他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嗎
“老板”他目光微垂,聲音里似乎夾帶了一點無奈的吐息“我知道這稍微有點突然,抱歉。”
他將蛋糕交到了一只手里,抬起另一只手,緩緩地擦過我的眼下,那是熟悉的,溫熱而柔軟的觸感,是屬于人類的,帶著體溫的觸感。
一瞬的刺激讓我應激了一樣地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我淺淺地眨眼,旋即又立刻重新看向他。
那張面孔依然沒有變,他仍在那里,表情有些局促地,一只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就在那里,鮮活地,就站在我面前。
諸伏景光還活著,他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甚至,甚至一直就在離我最近的地方。
直到現在,那個模糊的等號才終于在腦內定格,我也終于清晰地,明確地認知到這樣一個不容辯駁的事實。
田中太郎,他就是諸伏景光。
我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我大概應該覺得開心因為喜歡了那么那么多年的人他就站在我面前,因為原本以為已經逝去的生命仍然存活著,這簡直像是多年的夙愿終于如愿以償。
我應該開心的,因為他甚至用心給我準備了禮物,他甚至記得連我自己都遺忘了很多年的生日,我最喜歡的人,他在我生日的凌晨,跟我說生日快樂。
多驚喜,多美好。
這簡直是做夢也不敢去夢到的畫面,可這樣的事情,它的確發生了,在我的面前,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可我為什么,為什么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洶涌而來的眼淚,為什么完全完全沒有感覺到快樂,我能感覺到的,只有一種巨大的,難以言說的恐慌。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好龍的葉公,我感覺自己這樣好惡劣,就好像,就好像那些年真情實感的愛意都是假的一樣。
我喜歡他啊我明明、明明那么那么的喜歡他啊
我沒辦法冷靜,要我怎么才能冷靜,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我不知道我能怎么辦。
因為擺在我面前的不是一個任我擺布的玩偶,不是一張可以供我自由想象的畫片,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個和我一樣會思考的,會對別人的行為做出反應的人。
所以一切都變得那么那么的不受控制了。
二次元的印象和三次元的真實樣子是割裂的,這一點在其他人身上我都多多少少地有過一些體驗,就像我再怎么努力也沒辦法用平常的心態去和安室透接觸一樣,因為我一看到他第一反應就是腦內冒出的“百億男人”或者“戀人是國家”的標簽。
而這樣的標簽和濾鏡在諸伏景光的身上只會更重。
他是我一廂情愿在心底里捧上神壇的人,而今天神下凡,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用對等的眼光去看待他。
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他和那個與我朝夕相處了這么長時間的小店員劃上等號。
我有點分不清他是誰了。
那一刻,我除了哭之外,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想過的。
這樣的可能性,我想過的,不止一次地想過。
在我發現他和安室透的關系很好的時候,在我注意到他臉上存在著易容的假面的時候,在我看到他家里放著的貝斯的時候,在我聽說他是長野出身的時候,在我確認了他所屬的單位是公安的時候。
我一次一次地想過那樣的可能性,然后又一次一次地把這樣的念頭按滅在腦海當中。
怎么可能呢一個應該已經死去了的人,怎么可能會再出現在我面前呢。
我不敢去深究,我不敢去多想,更不敢去向他求證
怎么辦啊,我怎么跟他求證。
田中太郎他見過我點蘇格蘭威士忌,他知道那和我喜歡的人有關。田中太郎他看過我夾在書里的諸伏景光的畫像,他也知道我了解那個組織的事情,了解安室透的真實身份。田中太郎知道我在之前有過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他知道得太多了,他什么都知道。
是我一廂情愿地把這些秘密都分享給了他,在分享那些的時候,我也在一遍一遍地否認自己腦內的那種可能性。
我告訴自己他不是他。
我從心底里接受了我一廂情愿給自己圈定的“事實”,我甚至接受了,在這樣的事實中,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又喜歡上了那個作為“田中太郎”存在著的他。
是命運嗎不管他以什么樣的狀態存在,我都會喜歡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