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船帆就不用再搖櫓,風大船行得也快,遠處的海面上看著一片平靜,但船上的三個人都清楚波濤正在往海岸涌,當太陽西落時,潮水將淹沒漫延十幾里的海灘。
沿著海岸向南二十多里外有個小碼頭,回安鎮依碼頭而建,方圓百里的人交易買賣、交納海租魚稅都在這里。漁船在海上飄了大概有一刻鐘,隱約能聽見嘈雜的說話聲,鄭海順再次調整船帆,繞過一角斜愣的山壁,百舸競渡的碼頭出現在眼前。
“爹就是從這里接回去的。”冬珠哽咽道。
海珠回神攬住小丫頭,齊父在海上出事被路過的官船打撈了起來,路過碼頭把一死一傷和一艘破船交給了當地的虞官,虞官查出身份通知人過來把人接走的。
碼頭上有官兵駐守,鄭海順收了船帆搖櫓靠近海岸,下船把船繩拴在亂石上,背起海珠就往碼頭上走,冬珠提著木桶跟在后面。
過了晌,碼頭上來往的多是卸貨扛包的,賣魚蝦蟹的人少,冬珠提的七只蟹不消片刻就被食館的人買走了。她提著個空桶緊緊地攥著海珠的衣角,生怕在人群里走丟了。
海珠仰著頭四處打量,回安鎮占地挺大,外圍多是石屋,靠內了才有磚瓦鋪子,不是賣米糧的就是賣鹽賣酒開食館的,都是在海邊賺錢的行當。
鎮上只有一家醫館,海珠剛進去就被認了出來,之前給她跟她二叔看病的宋大夫見她精神頭不錯,見鬼似的站了起來,“你這是退熱了”
前天他最后一趟過去,這丫頭的脈象已經散了,人燒得昏昏沉沉的,他扎了幾針做個面子活兒就走了,藥都沒給開。
“命大,僥幸活了下來。”海珠語氣尋常道,她伸出右腿給大夫看,“傷口里面的肉好像壞了,大夫你看看。”
宋大夫把手上的病人交給旁人,點了蠟燭過來看,在腫得最高的肉上輕輕按了按,看似長合的傷口就流出黃水。
“是長了癰疽,得把傷口切開排了膿血才能好轉,不然會爛筋爛骨。”
冬珠聽了嚇得抱緊海珠的胳膊。
“切了傷口后還會不會發熱”對于生在海邊的人來說,發熱比嗆水更要命,鄭海順生怕海珠再像之前那樣,高熱不退,米油不進,再折騰半個月,再大的命也熬不住。
“會也不會,端看個人情況。”宋大夫還在觀摩腫脹的傷口,頭也不抬道“若是不切腐肉排膿血,發熱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就要命了。”
鄭海順不吭聲了,憐惜地看著海珠。
“切吧,今天能切嗎”海珠問。
“晚兩天可行我明天去找你娘。”鄭海順猶豫,這要是出了事他也擔責。
海珠搖頭,齊母被夫死女將亡的局面折磨怕了,何必把她找回來再受番驚嚇。
“今天就切吧,我命大,能熬過去。”她就不信老天把她弄過來就是為了讓她再死一次。
她點頭了,宋大夫就喊藥童準備東西,鄭海順跟冬珠被攔在門外,手上沒病人的大夫都進去觀摩。
喝了麻沸散,海珠半邊身子都麻了,半昏半醒的只感覺到了細微的疼,什么時候睡過去的都不清楚。再醒來,榻邊的桌子上亮著一星燭火,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她一動,坐在椅子上的冬珠就察覺了,趕忙跑出去說“大夫,我姐醒了。”
只有藥童在,進來看了下情況,把熬煮的藥給她喝了就讓鄭海順把人背走。
天上繁星如斗,滿月似圓盤,冬珠提著幾包藥走在后面,她回頭看了眼醫館,問“叔,我姐沒事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