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我二哥。”
“我也去。”海珠剛落地連忙扶著她三叔的胳膊,解釋說“從我傷了腿,一直沒來看二叔。”
外面的說話聲不小,漆黑的石屋里沒有絲毫動靜,里面的人似乎跟石頭屋融為一體,也成了一塊石頭。
齊老三先進門,點亮油燭給床上瘦骨嶙峋的男人蓋住裸露的下半身,撇過臉擦了下眼角,轉身去扶海珠進來。
“三叔,你喊一聲就行了,我能走,不用你步步扶著。”
齊老三沒作聲,把油燭拿遠放在床尾,不讓海珠看清她二叔如今的樣子。
屋里的氣味很不好聞,汗味尿騷屎臭味兒混雜,門外吹來的海風吹不散屋里的腐朽味兒。海珠抑住泛上喉的惡心感,站床邊說“二叔,我是海珠,之前我腿受傷了,一直沒能來看你。”
床上的人沒動靜,但呼吸聲變了,海珠繼續說“你放心,我腿上的傷快好了,等我傷好了我就去趕海去撒網,替我爹好好把冬珠和風平養大。”
“有你三叔,你別逞強。”床上的人終于開口了,聲音粗啞又虛弱,一句話都說得艱難,他瞅著床尾說“出去吧。”
齊老三把油燭吹滅了,上前兩步把海珠抱出門。
“給二叔留盞燈啊,有光亮心情也好些。”海珠回頭,屋里又陷入一片漆黑。
“他想死。”齊老三平靜地說。
“吃飯了。”冬珠站廚房門口喊,“三叔,奶讓你擺桌子。”
眾人有意忽略傷痛,撇下屋里的死寂,屋外圍了滿滿一桌低聲說笑的人,齊老三擇了幾件曬鹽的事說,鄭海順談起半個月后的出海捕撈。冬珠和風平吃飽了拉著潮平去跟鄰家的小孩玩捉迷藏,海珠靠墻坐著看天上的月亮,聽風里帶來的浪聲。
八月十五,是中秋節也是大潮日,在小漁村里,中秋節的氛圍并不濃重。一大早的看潮水退了,家家戶戶的人拿著耙子、鏟子和魚簍就乘船往海灘上跑。
“海珠你也去啊”
“腿上的血痂在掉了,我也不擔心動作大了會抻裂它,我也去看看。”海珠滿眼的興奮,腿上的傷口按著還疼,里面的肉還沒長好,但傷口上的血痂掉了七七八八,不影響她走路了。
海上潮水剛退,浪花一波接一波往上涌,又極快地退回大海,一截截沙灘露了出來。沒被水帶走的海魚困在水坑里,螃蟹揮舞著鉗子攆著水波跑,蝦子和海螺拼命往沙里鉆。船剛停,船上的人急急忙忙往下跳,呼哧呼哧地往沙灘上跑。
受這氣氛影響,海珠心跳加快,眼睛冒光,催著冬珠快跑別等她。
海水打濕了腳上的鞋,趕海的人們跟水搶逃命的螃蟹,一個耙子一個,嚓嚓丟進魚簍。海珠怕傷口上的血痂會泡開,她沒敢攆著潮水跑,搶了十來只螃蟹就開始刨沙找蝦找海螺,水坑里有海魚,還有顏色亮麗的水母,路過的人見了囑咐她可別亂碰,有毒的。
“好肥的鰻魚這要賣個好價。”有人驚呼。
海珠忙提著魚簍去看,她上輩子見到的魚都沒了魚形,好些魚原本的樣子她都不知道。她看到滑溜溜的長條黑皮魚,才跟記憶里的對上號。
“你爹趕海厲害,以往有他在,這些大貨都是他的。”男人滿意地拍拍魚簍,繼續在礁石下的水坑里尋摸,嘴上閑問“你可學到你爹的本事了”
齊老大靠他自己在村里蓋了大屋,兄弟倆合力又買了大船,在村里他那一輩人里可是數一數二的。